讲一讲后来的故事(完结)。
树 | 前文戳我
树 | 番外 🌲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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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岩恢复记忆之后他们度过了一段很是祥和的时光。
神荼渐渐放下过往,不再夜半惊醒,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伸长小枝杈触碰安岩。
“什么事?”
“没事。”
“没事你戳我干嘛?”
“风吹的。”
“不对,池塘水面没有皱纹,边儿上那个乌龟都没爬远,就这么一会儿你右边那根树叉已经戳我七下了——别缩了就是那根——你肯定有事。”
安岩也不看乌龟了,整棵树都很严肃,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样子。神荼无法,只得说实话:“就是…确认一下。”
回想起来,那些独自苟活的时光总是格外冗长。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了无生趣,还差点剥夺了他的语言能力。
「失去」从来都比「未得到」更难以接受。神荼整日盯着脚边那块平整的土地——人类做事很麻利,桦树的痕迹一丝都没有留下。
北风把松树绝望的哀嚎裹紧,带走,用来雕刻远处的山石,效果良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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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想过了断自己。
比如把所有能折断的枝条都折断;比如让根须远离土壤,互相缠绕;比如雷雨天去触碰闪电。这样他就也会变成一截枯木,然后被人类锯倒带走,跟死掉的桦树一起埋葬。
不久他就得偿所愿——一条最细的光蛇屈尊降贵,尾巴尖拂过拼命伸长的松枝。
被击中的瞬间意识一片空白,短暂又漫长的记忆清零,他以为自己终于获得解脱。可随后残存的影像袭来,迫使他直视自己的一生。
“神,荼?”
“神荼…”
“神荼!”
各种各样的安岩呼唤他的名字,声音和图像扭打在一起,演变为凄厉的指责。他的灵魂因此抽搐,比被烧灼的疼痛还要剧烈。
“…我怎么可以忘了你…”
大雨滂沱,熄灭了雷火,焦黑得辨不出模样的树木奇迹般生还。饱胀的水分从四肢百骸涌出,沿着丑陋的纹路流淌,洗刷伤痛,换来新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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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荼一度怀疑安岩早就想起来了,可对方又从未对他们奇迹般的重逢发表一番感慨…也太心大了!
所有的关怀真诚又慎重,界限清晰,逐渐成为负担。他分辨不出对方的意图,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。
“嘿!”
一个干瘪的松塔突然飞过来,神荼条件反射地戒备,又强迫自己放松,这才发觉安岩其实已经敲打他半天了。
“你怎么又不理我?那次雷暴之后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坦诚的吗?…”见他这个反应,一向滔滔不绝的年轻松树突然安静下来,“你…是在害怕吗?”
神荼无法回答——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,连对北风都守口如瓶,可安岩就是知道。
“好啦,是我不好,扔下你那么久,我给您赔礼道歉!唔……”安岩翻翻找找,只划拉出来一个松塔,“除了丢你的那颗,我这就剩一个了,还被松鼠掏空了…那再加一个树抱,这样够不够?”
曾经的桦树习惯给予庇护,而今的松树则学会了拥抱和依赖,于无形中将那些不安的情绪一一捋顺,抚平,再和他一起把它们叠进年轮里,妥帖藏纳,仅供怀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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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晌过去,飞鸟划过穹顶,星星翻越山麓,大家千里迢迢,赶在夜幕拉开之前坐好,听螽斯弹奏月亮。
无论白天还是夜晚,总有生命在欢欣雀跃。天地间只有两棵树是静止的,连时间也无法动摇他们。
“……不够。”
“呃啊?!”年轻的树慌张松开枝桠,“我可真没松塔了啊!”
“加一样,”高一点的树一字一顿,周围突然安静,仿佛整片山谷都在偷听。
“我要你…正上方的那颗星星。”
“说着容易,实现起来也太难了吧…”矮一点的松树夸张地弯曲自己,再猛地弹回去,个头依旧只到对方肩膀。
安岩有点气馁,尖顶最长的那簇针叶直指天空,比划比划:“我得长多——高,才能够到星星啊?”
神荼心里好笑。他又想起不久前戳他的,那些嫩绿的,柔软的松针。不疼,反而泛着点儿痒,好像直接搔在树心。
现在这痒意又卷土重来,催促他说下去:“太难的话,就要前一半吧。”
安岩还在纠结:“要什么?一半星星?”
“噗!”高一点的树终于笑出声。年轻的树惊呆了,任凭眼中的影子渐渐放大——
“二货,「我要你」啊。”
山谷里的音乐家又继续热烈地喧嚣起来。
——
很久很久以后,这片山谷出现一个传说,传说中有两棵神奇的树。时间川流不息,一切生命都会离开,可他们还在。
传说树的年轮里面藏着一个秘密,谁能知晓它,谁就能获得爱与永恒。
- END 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