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ou're my wanderer, little wanderer,
Won't you wander back to me.

🌳 树 | 荼岩

突发短篇,送给安岩。

愿你成为一棵树,挺拔茁壮,向着太阳。

——正文——


安岩是一棵树。


深山老林人迹罕至,现代社会的喧嚣到达不了这里,原始又安宁。

偶尔会有护林员拜访,踩过生龙活虎的荒草,抚摸安岩和他的同类的躯干。从这些人类的谈论中得知,他是一棵桦树。


森林的一众居民中,安岩不算年轻,也不算老。

他看着不远处的池塘,看着水面的蜉蝣朝生暮死。也看着更高的山巅,看着不变的太阳升起又落下。

他迎着这样的光,扎根土壤汲取营养,在干净的空气中舒展枝桠,思考生命与永恒。


深秋的风呼啸而过,从远方带来一颗种子,落在他脚边。

安岩没当回事儿——漂泊的种子多了去了,最终能成活的百里挑一。阳光,水,适宜的温度,肥沃的土地,都是必要条件,缺一不可。


其实之前也有种子降落在这里,可惜都挑错了地方——他脚下这一小块地盘不算贫瘠,可也负担不了两棵树生长,桦树的根系蓬勃伸展,刚发育的芽抢不过,就只能饿死。

说到底,落地生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开头就重蹈覆辙,结局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变化。


况且冬季即将到来,紧接着就是大雪封山。漫长的寒冷和饥饿,对于每一个生物来讲,都很难熬。

小一点的昆虫基本待不到看雪,池塘的居民干脆选择冬眠,能跑能跳的动物躲进巢穴,依然会冻死一批。

植物没胳膊没腿儿,只能承受。幼龄的乔木都有可能抗不过去,更别提草本和新生的小苗。


这颗种子不管那么多,缩在土里顽强生长,愣是赶在下雪之前冒了个尖儿。

这可真新鲜,安岩不由得多看了两眼。然而天一点一点冷下去,这一点尖尖再没变化,被厚厚的雪埋得不见踪影。


安岩稍稍有点失望,不过一切都是自然的选择,所有的生灵默然遵守,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。

这个小不点儿在他平静的生命中投下一点涟漪,涟漪过去,归于平静。


及至第二年春天,冰消雪融,沉寂了小半年的山谷复苏,热闹得很。

周围的树都是光秃秃的,没有树叶的遮挡,金色的阳光塞满山谷,微风和暖。安岩趁机抖落掉残雪和去年的枯枝败叶,卯足了劲儿要长得更高。


去南方过冬的候鸟飞还,一大家子落在他的枝杈上歇脚,顺便分享旅途的见闻。

大的聊天聊得火热,小的们蹦来蹦去闲不住,飞到地上找食儿,爪子划拉开几片落叶,露出一个漆黑干瘪的尖。


“咦这是什么呀?” “能吃吗能吃吗?” “哎呀你挤着我了!” “呜麻麻他踩我爪!”

一棵树清静惯了,安岩被吵到头疼,摇摇新长出来的叶子:“那个不能吃,要是真饿了就帮我捉捉后背的虫,我要痒死了。”


鸟儿们饱餐一顿,在树干上蹭蹭嘴,叽叽喳喳地告别,安岩的耳根子终于清净。

他继续寻着水源伸展根系,四通八达的末梢触到另一截根须——来路的方向相反,这不可能是自己的须子。他又看了看那个被翻出来的芽尖,心中忽然有些期待。


安岩每天留心观察,地面上的小芽还是又黑又瘦,奇迹并没有发生。但是他碰到的那个不知是谁的根一直在生长,越来越深,几乎快跟他经营的规模相当。

安岩瞅瞅周围还算开阔的地界,默认那个是他身旁不声不响的小朋友,友善地让开路,往池塘那边去了。


没让安岩等太久,他的脚边终于有了动静。

去年拼命冒出头的芽儿还是漆黑干瘪,不过它的旁边出现一个新的尖尖,嫩绿色,饱满水灵。

新生命的降临总是让心充满喜悦。安岩努力弯腰,兴奋地打招呼:“你好呀!”


没有回应。

——可能是还太小了。安岩这样安慰自己,日复一日坚持打招呼,孜孜不倦锲而不舍。

对方依旧没反应,只是个子忽然就窜起来,仿佛之前在冻硬的土地里憋着股劲儿,现在全拿来长个了。


从暗无天日逼仄压抑到破土而出自由生长——每棵树都会有的经历。

安岩笑笑,不再搭话,默默地把充沛的阳光让给它,把丰润的土壤让给它,把西边来的沙尘牢牢挡在叶片后头,把夏季的暴雨筛成潮湿的水汽。


就这样过了两个季节,一大一小两棵树几乎没有交流,陪伴却心照不宣。

直到护林员久违地路过他们,惊讶道:“这里什么时候长了一棵松树?”


——哦,原来这位小朋友是棵松树。


“不过估计活不了太久吧。真可惜,都长这么大了…”护林员对着桦树例行检查一番,摇摇头走远了。

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消失了很久,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:“…他,是什么意思?”


安岩从瞌睡中惊醒,视线扫了一圈,落在轻轻挥舞枝条的小松树上:“是你?你在跟我说话?”

小松树抖抖他的针状叶:“是的。” 又犹豫一下,小心翼翼地补充:“…对不起。你好。”


“没事没事!”安岩知道他在为之前的无视道歉,心生欢喜:“太好了,我差点以为你是个小哑巴…”

“……”


“人类总是神神叨叨的,不用担心。天塌下来有我呢!”白桦挺直腰杆,身上的眼睛一眨一眨:“重新认识一下,我叫安岩,你有名字吗?”

“神荼。”

高大的白桦探出树梢,亲昵地蹭小松树翠绿翠绿的松针:“你好呀,神荼!”


交换过名字之后,两棵树的感情热络起来。

安岩一般是负责絮叨的那个。

神荼的话很少,时不时“嗯”一下,表示他有在听。


安岩有时候会让北风把他的小枝杈折断。

神荼不是很理解: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

安岩答得理所当然:“记录你的成长过程啊,”比划了一下松树尖到自己的躯干,正好对应断掉的那节枝杈,“看,你都到我胸口啦!”


神荼没忍住,翻了一个白眼:“那你不得秃了。”

话是这么说,树枝末端小扇子一样的松针却偷偷翘起来,背着安岩轻快地摇摆。


北方的秋戛然而止,像是被怪兽一口咬掉了尾巴,空气中开始弥漫从雪线吹来的寒意。


安岩愁眉不展,白色的树皮皱巴出褶子,金黄的叶子掉了一地——他还记得瘦小的自己第一次迎接暴风雪的痛苦,风刀霜剑全部刻进年轮。

小松树这么贪长,不知道枝干结不结实,根基有没有抓牢…他真怕他熬不过去。


神荼倒是看得很开,反过来劝安岩:“放心吧,我可是一棵松树。”

事实上,他非常期待生命中第一场雪的到来——去年冬天他还是一颗种子,被雪层和冻土困住,不能算数。


看神荼跃跃欲试的样子,安岩下定决心,尽量为小松树多挡一些风——他的位置更靠近山谷的开口,根据往年的经验,风应该会从这边来。

小松树已经长大,他暂停拔个儿,把根踩稳,把地抓牢,骄傲地迎接风雪的检验。


铅云堆叠,沉重地压在森林上空。一点点细白的碎屑飘飘忽忽落下,今年的第一场雪,如约而至。

白色的雪挂在墨绿的松针上,神荼枝头叶梢都是雀跃,就差欢呼奔跑。安岩如临大敌,弓着身体时刻准备。


没了暖空气的威慑,风雪肆无忌惮起来,势要将山谷填平。

安岩惦记身后的小松树,拼命伸展没剩两片叶子的光裸的枝干,把风拢在胸口。


雪越下越厚,很多树木的枝条不堪重负,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声音。

安岩光记着防风,忘记落雪,惊觉自己一身轻松。回头一看,神荼小半的树冠全白了,忙敲打他:“快把雪抖掉!你不怕被压折吗!”


松枝十分柔韧,不愧是凌风傲雪的种族。神荼拉伸自己,很轻松地把积雪弹开,像是下了一场小型的“松枝雪”。

山谷开口吹来的风被桦树包揽,他就努力挺直身体,把雪线刮来的雪挡在身后——春遮风夏挡雨,安岩这些举动神荼全看在眼里,他也想为他做些什么。


桦树和松树互相扶持,度过彼此生命中第一个安稳的冬天。后来,又度过许许多多个冬天。


又是一年夏至,夜幕落下,一颗一颗星子清清楚楚,嵌在蓝丝绒般的天空上,光芒清澈。

安岩在松枝的缝隙间仰望星空——神荼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一大截,看得比他还要远了。


年岁渐长,带给神荼的不单是经验,还有越来越深的担忧和焦虑。

尽管自己已经竭力不去触碰天空,还学着当初安岩的做法,把根系伸向一旁,把大部分的营养和水源留下,他还是眼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,甚至一天一天憔悴下去。


安岩也在努力生长,试图同过去一般并肩。

从松树长到跟他一边高开始,他就不再刻意照顾,甚至是在跟神荼“抢”养分,依然没用。

他不得不承认——人类的话,有时候还是很准的。


“果然,还是办不到呀。”安岩渐渐学会不去纠结。

他忽然觉得,「每天都过得开心」比什么都重要。


“还会有办法的…”

神荼的枝桠垂着,努力靠近安岩——近一点,再近一点…

“别拗啦,你再拗折了!”

安岩大笑,笑声轻飘飘的,无以为继,归于静寂。


安岩很认真的仰望高大的松树,一字一顿:“我很高兴遇到你,神荼。”

神荼隐约感觉到某个时刻的来临,同样认真地回望,不敢错神:“我也…很高兴,遇到你。”


下一瞬间蝉鸣聒噪,震耳欲聋。


桦树的叶子终于全部枯黄,委顿在地。

旁边的松树在风中哗哗的响,苍翠的松针铺了一地。


护林员定期巡查,发现了彻底干枯的桦树。为了旁边的松树着想,人们把枯木伐倒,连根挖走,把土仔细回填,连点痕迹都没留下。

林海有风呼啸,啸声凄厉尖锐,整整一夜,随后哑然。


这片原始森林的树都不太愿意跟山谷口的那棵松树交流,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名字。偶尔有新来的树去打招呼,无一例外碰一鼻子灰。

那棵松树只是沉默地生长,沉默地开花,沉默地结果,沉默地望着天空。

仿佛就要舍弃累赘的躯壳,随风去往远方。


直到又一个蝉鸣的夏季,有个声音远远传来,感觉上又离得非常近。

高耸的松树躯干笔直,勉强弯腰看下面——那个夏夜过后,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,也就不曾发现周围,就在他的脚边,新冒出来一棵小小的树。


“你好呀!”

小小的树举着尖尖的,嫩绿的,小扇子一样的一把松针,冲他使劲摇:“我叫安岩,你有名字吗?”


高大得看不到顶的松树开始颤动,前两天下的雨还存在针叶的根部,纷纷被抖落,下起一场小小的“松枝雨”。

半晌雨停,低沉的声音传来,透着闷热的水汽:“重新认识一下,我叫神荼。你好…呀。”


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。

时节更迭,不变的是两棵并行的树。

枝桠探出云海,沐浴晨光。


——END.


桦树喜阳,松树高大,共生必然会受影响,所以我给了他一次新生,两棵松树体格寿命相近,就不用担心“挤”死对方啦ȏ.̮ȏ

另外结尾两人(树)的台词是互换,小甜饼有没有吃到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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